阿里蔡崇信:民营企业信心提升+科技发展的热情，正转变为消费信心

2025年3月12日，阿里巴巴集团主席蔡崇信在CNBC“Converge Live”采访中，围绕企业战略、人工智能发展及经济趋势发表最新观点。

面对字节跳动、拼多多等势力的冲击，蔡崇信强调，阿里巴巴需重塑“初创企业心态”，通过精简业务框架、聚焦电商与云计算两大核心业务，并赋予一线年轻团队更多决策权，以提升敏捷性和竞争力。

在人工智能领域，蔡崇信认为开源生态正在重塑行业格局，开源模型的普及不仅降低了技术门槛，还赋能中小企业和个人开发者，打破了科技巨头的垄断局面。

他进一步指出，AI的应用价值在于提升效率，而非取代人类，例如通过承担繁琐任务释放专业人士的创造力。

谈及中国消费疲软问题，蔡崇信表示乐观，认为中国家庭财务状况稳健，消费潜力巨大。

他特别提到近期企业家座谈会释放的政策信号，称民营企业家信心正在恢复，并宣布阿里巴巴未来三年将投资超500亿美元于人工智能和计算机基础领域，以推动技术发展和就业增长。

此外，针对中美贸易战及关税问题，蔡崇信持谨慎乐观态度，认为关税或为短期谈判手段，长期来看全球贸易将逐步回暖。

以下为访谈实录（部分节选）：

主持人：我想转到阿里巴巴，你是从2023年5月底回归担任董事长的是吧。在大约一年前发布的2024年致股东的信中，你提到阿里巴巴已经呈现出大企业的特点，而且你要重新把自己看作一家初创公司，这种心态有多重要呢

蔡崇信：这就是我们存在的原因，我们必须以一家快速发展的初创公司的姿态存在，把自己视为一家小公司，行动敏捷并保持谦逊。

大公司行动非常缓慢，因为决策结构过于复杂，如果你必须经过19层审批，那根本就行不通。所以我们真的需要重新变得敏捷，快速行动性。

为什么要这样呢？是因为我们的竞争对手都是初创公司，我们在电子商务领域展开竞争，要面对字节跳动，抖音的模式，直播以及所有社交类型的商业形式。

它们都是初创公司。如果你的决策非常非常慢，做一个小决策需要十天，而一家初创公司只需十分钟，你怎么和初创公司竞争呢？

主持人：你如何改变这种企业文化？而且我得从历史的角度来说，你和我是在你公司首次公开募股（IPO）的前夕认识的，那是2015年，我的意思是，现在我想到了字节跳动的拼多多，当时甚至我们都没有谈论腾讯，不过显然已经存在了，你所在的市场竞争大大加剧了。

那么对于一家大公司，显然你是不推崇那种大公司的理念，你如何让员工重新拾那种（创业公司的）心态呢？

蔡崇信：首先，电子商务行业是全球所有行业中竞争最激烈的行业。实际上几乎没有进入门槛。

这就是因为在电子商务的在物流和支付方面的基础设施已经由多家公司提供。所以作为一个新进入者，你不需要担心物流，也不需要担心支付问题。你只需要开展你的电子商务，这就是为什么这个行业竞争如此激烈。

我上任后，我和我们的新首席执行官吴泳铭合作。我们首先提出的是，我们需要精简公司框架。

我们不再将阿里巴巴看作六个不同的业务单元，而是认为我们有两个核心业务：电子商务和云计算。

这样一切都变得简单了，将这一点传达给我们的员工非常重要。

接下来，就是要赋予员工权力，特别是管理团队中那些年轻人，他们实际上每天都在和一线与用户和客户打交道，我认为赋予权力非常重要。

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真正让他们做一些决策，允许他们犯错误并对他们进行训练，让他们能够从错误中恢复过来，你必须给他们足够多的自由发挥的空间。

主持人：另一个潜在竞争日益激烈的领域是人工智能，我很想和你谈谈这个话题。它在很多方面都与你的云计算业务相关，它部分地为你自己和他人提供计算服务。

你刚刚发布了一个新的人工智能推理模型，我想知道，对你如何看待你在这方面所作的努力，它是一款独立产品还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呢？它会在某种程度上推动你的电子商务业务的发展吗？

蔡崇信：我们开发人工智能是有很多原因的。首先，我们经营云计算业务，实际上人工智能的普及会让我们从中获利。

因为每当有人训练模型、进行推理或进行训练后处理时，他们都需要云计算基础设施，而我们出售计算服务，对此我们并无偏好，他们是使用我们的模型还是别人的模型，他们都需要有计算资源。

其次，如果你看看我们所用的应用案例，包括电子商务、地图绘制和食品配送等所有场景，我们可以从在自身业务中部署人工智能中受益良多。

我们业务的一个部分中收入主要来自广告，而广告的核心就是转化率，人工智能可以极大提高转化率，所以仅在自身的业务中我们就看到巨大的发展潜力。

最后，也就是我们CEO经常提到的一点，他讲的其实是AGI这个通用人工智的理想目标，如果一家公司想自称是一家科技公司或技术先驱，你就必须说你在追求AGI，对吧？

追求AGI在某种程度上就是那个终极理想。这到底是意味着什么呢？开发AGI能并宣称自己拥有最好的大语言模型、最好的AI，这真的有意义吗？

主持人：让我在这里打断你一下，因为你最近在一篇社论中写道，我想你说的是AI竞赛不再是关于谁有最聪明的“孩子”。所以说，脱离实际应用的纯粹追求最强AI的价值最终将接近于零，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蔡崇信：我想，首先，我不得不说，很多人，很多技术专家会持有不同意见。

主持人：是的，所以我才提到这点，这个观点很有意思，你们公司内部也有不同观点吗？

蔡崇信：我不清楚，就算在我们公司，我们科学家之间一直在讨论这个问题，我必须承认，我并非计算机科学家，我也不是技术专家，说实话，我只是学法律出生的。

主持人：看来法律背景对你很有用。

蔡崇信：这我可不敢确定。如果把AI比作是孩的培养和教育，那么意义何在？培养孩子的价值在于什么，是为了让他们能够获得诺贝尔奖在各个领域吗？让孩子读完图书馆的每一本书又有什么意义，让他们学识渊博？

但作为父母，我仍然需要教我的孩子们情商，我仍然需要教我的孩子们如何交朋友，如何与他人相处，如何处理社交关系、友谊和人际关系。这不在单纯学习知识，不是吗？

所以在开发人工智也是同样的道理，要让AI行为表现更像真正的人，并像人一样做决策，就需要开发许多其他能力。

另外还有一点是，我发现几乎大多数谈论人工智能和追求通用人工智能的人，99%都是男性，其实我们都知道男性和女性在处理问题上存在很大的差异，思考方式也是如此。

那么拥有最智能的计算机或人工智能究竟意味着什么？它应该具备男性特征还是女性特征呢，从哪个视角来定义？因此我们需要思考这些深层次的问题。

另外我想说的是，我在专栏文章中提到开源模式的诸多优势，我认为所谓的DeepSeek实际上并不是关于中美谁的人工智能更先进这样的竞争问题，这本质上是开源带来巨大的影响力。

因为一旦开源了模型，任何人都可以使用这个模型并在自己的系统平台上部署运行。

开源模型真正的价值在于它能够催生出大量基于这些模型的创新开发，开源这将促进这些模型上更多的发展。

所以现在有小公司、大公司甚至个人开发者和创业者都能利用这些开源资源进行创新，所以这样一来，AI领域就不再是世界上几家最富有的科技巨头的专属领地，那些每年能砸下500亿美元的公司就不再独占鳌头了，不是吗？所以如今各类应用的蓬勃发展都得益于开源技术。

主持人：你刚才提到公司内部有关理念方面的讨论，你有没有谈论过你认为人工智能带来的影响是什么？

我们仍然处于早期探索阶段，尝试理解这项技术，它将如何改变工作的本质，哪些能力会变得更有价值，以及它最终可能会如何影响人们的就业机会，对此你有什么担心吗？

蔡崇信：我其实不担心，因为人工智能实际上能够提高人类的工作效率，例如，股票研究分析师可以完全被人工智能取代。你可以让AI整理一份关于英伟达或苹果的报告，而且它能完成得相当出色。

但关键在于我认为研究质量其实能大幅度提升，如果许多琐碎的研究基础工作可以由机器完成，然后人们再运用自己的判断从而提出更有价值的建议。

我认为AI并不会完全取代人的角色，而是提升了工作的效率。同理，我本身是学法律出生，实际上律师的工作与编码非常相似。

当你起草一份合同合，实际上是在编写代码。而且整个合同所有内容必须严丝合缝。每个句子，每个定义都必须彼此协调一致。

其实AI能完成很多这类工作，我敢说大部分都能做，那是否意味着未来律师会被AI取代？不一定。你去找最精明的律师是为了什么？你是为了获取法律意见，法律意见并不是纯技术性或非黑即白的东西，这需要专业的判断。

这关乎具体事情的理解和把握，我依旧AI只会提升这些工作的效率，而不是被取代。

主持人：这个看法很乐观，在剩下的几分钟里，我想要聊一下中国的话题。首先，关于中国消费者，我们对美国消费者并不担心，想必大家都了解股市的表现。

但在中国，消费疲软的问题已经存在很久了，消费不足、房地产问题，过度存储诸如此类的问题，储蓄率一直高得惊人，你如何看待中国消费者的状况？

蔡崇信：我来说说，让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消费者对当前的中国如此重要，众所周知，中国去年实现了5%的GDP增长。

但是什么推动了这种增长？主要是出口带动的，而今年受关税和地缘政治的影响，出口领域不会再那么强劲，因此只能依靠国内消费了，国内消费需要得到提振。

虽然目前我们还没有看到消费方市场出现明显热潮，但如果观察中国消费者的情况，他们的财务状非常非常健康，家庭财务状况十分稳健，中国家庭银行存款高达20亿万美元，所以这些资金按兵不动，等待消费时机。

主持人：但究竟什么能刺激他们消费呢？

蔡崇信：信心和消费意愿。正因如此，我想特别强调一件事。

几周前，习主席与企业家召开了座谈会，人们低估了这次会议的重要意义，这次会议对整个企业家群体，也就是对整个私盈经济领域，产生影响是，它给了民营企业家信心，投资自身业务。

就在前不久，我们公开宣布未来三年，我们将投资超过500亿美元在计算机基础领域和人工智能领域，这是很大的决心。

这些举措给了我们极大的信心把利润再投入到基础设施建设中，进行更多投资并扩大招聘规模，加上现在对人工智能的普遍热枕，国内各界都在谈论。

我们有DeepSeek，有阿里巴巴，有腾讯、有字节跳动，还有许多企业都在积极布局人工智能领域，我们情况其实不算太差，而且人工智能还有大量精彩的应用场景。

因此，民营企业信心的提升加上科技发展的热情，最终都会转变为消费者信心，为什么？

因为企业正在加大投资，企业开始制定招聘计划，实际上已经重新开始招人了，企业又重新步入发展轨道，最终这些都会逐步带动消费者信心的恢复。

主持人：你知道，我们美国人有时很难理解中国某些关键时刻的真正意义，所有你以为这件事情很重要。

习主席和你们的创始人马云一同出席了那次会议时，他之前很久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尤其是正式场合已经相当长一段时间了，所以你认为那是个重要时刻。

蔡崇信：我认为那次活动的重要性不可忽视。

主持人：这是否在商界传递某种信号以及向民营企业传递信号？

蔡崇信：传递信号非常明确，政府希望民营企业重新发力助推经济发展。

主持人：最后，谈到经济问题，你们的平台上销售了大量美国商品给中国消费者，目前，美国对中国商品征收了20%的关税。

目前尚不清楚中方会采取什么反制措施，你对可能发生的贸易战有多担心？这会如何影响你们向中国消费者供应美国商品的业务？

蔡崇信：当然，显然大家都在担心关税问题，因为对于参与全球贸易的企业，尤其是我们这类公司，我们从事双向贸易的，既有中国商品销往美国，也有美国商品销往中国。

阿里巴巴平台每年，我们向中国消费者销售了价值500亿美元的美国商品，还有价值300亿美元的欧洲商品也卖给了中国消费者不是吗？

所以中国市场有大量进口需求，中国消费者对国外品牌产品有很多的消费需求，基于这种情况，我们当然会担心可能出台的关税政策，不过我对此持乐观态度，就像看到杯子是半满而非半空。

最终，关税可能只是一种谈判手段而已，但总有一天情况会逐渐好转的。

不过，我还是认为某些特殊保护行业仍然会非征收关税，你看中国电动车企业正在大量出口海外，我估计它们很快就会面临关税壁垒，实际上这已经开始发生了。

主持人：美国消费者近期是不可能买到2万美元的中国电动车了，是吧？

蔡崇信：关税会抬高这些电动车的购买成本。

主持人：Joseph，我们时间不多了，非常感谢你抽空接受我们的采访，真的非常感谢。

蔡崇信：谢谢，Dav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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